如果上一次许知远对话俞飞鸿、马东时,曾经引起的轩然大波还有模糊或者误解的话,那么到了这个谈话节目的第二季,许知远与主动上门来的李诞对话时,很多东西都已经清晰起来。
比如许知远曾被诟病的“知识分子病”到底存不存在?还有,许知远为什么不找一个自己的同类,而是总是找一些看上去是跟他对立的嘉宾对谈?以及,全民娱乐、娱乐至死这些真的就是许知远这样的知识分子所厌恶和反对的吗?
其实,我们作为观众,在看一档观点横飞的节目时,难免是戴着主观狭隘偏见来对之审视的,对于轻而易举得出的判断往往不仅仅是错的,甚至有时候还有可能是我们自己模糊和不确认的。尤其是站在代表着年轻群体、网络思维的李诞面前,许知远的精英意识、忧患意识、忧伤情调,等等,这些曾经打动人的品质,都更加显得拙劣和令人生厌。但这种坚持一个知识分子自爱的情调或者表象,本身又有什么错呢?为了迎合大众而愿意下跪的人,本身也没有错,这正是这个时代的丰富性和多元性。但我们什么时候到了去苛求一个不愿意改变自己姿势的人一定要去他改变自己了呢?许知远身上的所谓“知识分子病”,正是我们过于自信的偏见带来的结果,人家本来病没病都没搞清楚,自己就要上前去给人来个望闻问切,这不荒唐?
作为一个网络节目,包括许知远在内的节目主创,当然知道如何去吸引更多的眼球。其实《十三邀》不是没有邀请过在价值观、审美上能与许知远达成一致的嘉宾,比如西川。但是,请问你知道这一期吗,或者说你觉得当预告片打出“许知远X西川”的时候,你会有兴趣点开去看吗?包括你我在内的大众,既有趋之若鹜的属性,同时也是极其势利的,没有话题、没有噱头、没听到别人讲起,那还叫热闹吗?那我还有必要关注吗?
最后一个问题,许知远,或者说许知远这类的知识分子,真的是以精英的姿态在反对娱乐至死、厌恶大众吗?你都在视频网站的综艺节目上,见到一个显然是花了心思、动用了智慧,走到镜头前去谈论那些让你有兴趣的话题的人了,你觉得他还是在拒绝大众、拒绝娱乐吗?精英也好,知识分子也好,可能确实是许知远身上的标签,但这不影响他以这个角度去卖弄和争取更高的点击率。这就跟章子怡长得漂亮,她也完全没有必要回避自己这个优点一样,作为艺人,她就是要吃脸蛋这碗饭啊。所以,所谓的反对和厌恶,只不过是此时需要这么一个姿势,他以一个可以让轻佻网友疯狂吐槽的模样,来做了这么一档节目而已。
李诞上了许知远这个以精英和忧患见长的节目,其对焦和对撞能够形成话题这一点不奇怪。有人在比较李诞和许知远的高低,也有中年人以“太喜欢蛋蛋”了彰显自己的年轻,这些都是成功挑动起观众兴致的证明。
许知远的“死在女人身上”和李诞的“我没办法,我得赚钱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实两者所表达的指向是一致的。这些都非常应和了他们在观众心目中的人设。一个浪漫、感性,一个现实、尖锐、不压抑。两者的不同之处是,不同时代形成了各自的标签,相同之处在于,这些标签的打造都有助于他们在显示器前被我们围观。李诞的自我解释不是犬儒,也非他标榜的佛系,而是一种占了便宜还要占更多更大便宜的欲念,并且还表现出了自己确实能占到更大便宜的自信。换一种说法就是,这是一种有上进心的念头,要继续推动自己的事业乃至社会进步,并与之合谋同流合污的一种野心。
所以,待在这个时代里,李诞们并不慌张,他们从成功赚到钱到进而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塑造者。反而是许知远们越来越心虚,越来越在意别人对自己的不满并发出愤懑的吼声(“我说我怎么赚不到钱呢,你妈”)。这不仅反映在李诞跟许知远说“那样你就赚不到钱啊”时,许知远脱口而出“难怪我没赚到钱呢”,更多的反映在许知远这种半吊子知识分子的内心中,本质上的荒凉和成色不足。所谓打扮成一种人,或者扮演和被塑造成一种人,与真正就是这种人是不同的。比如你看黄晓明扮演一个乞丐,和你在天桥地铁里看到的行乞之人完全是两回事——尽管他们可能都是在表演,前者是自己和观众都知道他在演戏,而后者则是依靠不为人洞察出来的伪装来换口饭吃。许知远距离后者还有点距离。
许知远,以及许知远所代表的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们,“顶格”痛苦和忧伤,也只不过是一个读过书的人的伤春悲秋式的“抒情”,而非我们认真起来的那种知识分子人格和职能。不说真正著书立说那种形成自己的系统和风格吧,就说解脱掉“大众视野”之后,许知远们还有任何价值吗?至少他们没有展现出来。我们能看到的大众媒体衬托或者力捧出来的专栏作家、公共知识分子、评论人,太多跟李诞口中的“我得赚钱啊”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必须得将自己包装成忧国忧民、百事通、公开质疑的方式去赚这个钱。
在许知远拿出事实性的作品、观点、思想之前,他确实高估了自己。但我们也可以将之看成是依靠这种高估来完成一次与观众的交流,被吐槽也是心知肚明,甚至是策划好的。这没什么丢人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许知远和李诞都是娱乐大众的高手。